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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和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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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腹中的是大子。”昭娖眉頭皺起來,嘴也微微撅起。“都說你膝下空空,要有嫡長子才好。我也要多弄這些了。”她說著嘴唇朝張良手中奪下來的弓努了努。

張良沈默下來,袍袖一動,手已經伸到身後,身後跟來的豎仆彎下腰雙手接過弓箭小步後退而去。

張良伸手扶住昭娖。他輕嘆了一口氣“委屈你了。”

昭娖順著他的力道靠在他的身上。雖然張良看起來有些弱不勝衣的瘦弱,但靠在他的肩膀上她覺得格外可靠。

“你想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昭娖手撫上明顯顯懷的腹部問道,下腹部已經凸出的很明顯。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溫柔的笑。

“道法自然。腹中胎兒是男是女,順應其道就是。”說著張良半扶半抱著懷中的人向室內走去。

昭娖不願“別,要多走走呢。不然到生產的時候會不順的。”說著,她又想起什麽。一手抓緊了張良在她腰間的手。

“你拿竹簡來給孩子念幾段。”昭娖轉頭笑著看張良。

張良面上一怔。

“你教教他。讓他也知道你的聲音。”昭娖笑道。她不知道胎兒幾個月開始可以聽見外面的聲音。但是她興致一來就這麽提議。

張良看著昭娖的笑臉,心裏頭不禁流出一股暖流。他叫人去取來幾卷自己常看的竹簡,自己扶著昭娖進屋子。

古人的胎教是從母親做起:坐姿端正,多聽金玉之聲,不看醜陋之人多於相貌周正的人打交道。甚至哪怕是割的不周正的肉都是不吃的。

昭娖自然不可能完全搞古人的那一套,大著肚子正坐是相當自虐的一件事,而她最近因為懷孕雙腿有些浮腫,更加不想坐的辛苦,索性半坐半躺在塌上。

張良拿過一卷竹簡攤開來,“南郭子綦隱機而坐,仰天而噓,苔焉似喪其耦。”嗓音低沈磁性。尤其是他垂眸看竹簡時那刻的沈靜如水,一下子就能將人的心神吸進去。

只是昭娖到底還是從他的眉宇中看出了一絲的倦意。

昭娖對外面的戰事並不是完全不知,她知道項羽親自領軍在下邳和彭越對上。按著項羽的那個脾氣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彭越和劉邦。如今滎陽雖然還未破城,但是也形勢不佳。劉邦攻打成臯的時候殺了楚將終公,項羽絕對不可能善罷甘休。張良身為劉邦的頭號謀臣,要思慮的自然要比其他人要多。

她手靠在憑幾上,支著下巴看張良念書。張良讀完一卷擡頭望見昭娖手支著下巴看著他。懷孕五個月的她比以前臉型更加圓潤一些。睜著一雙杏眼望他似是回到了當年兩人在下邳相處的時光裏。

昭娖見他讀完,讓豎仆去取來溫水給張良潤喉。自己則輕輕拍了拍肚子,“阿父讀的可好?”

秦漢時代的胎教講究的便是一個嚴肅周正,昭娖這般倒是讓張良楞了楞,而後又笑出來。他放下手中的竹簡走過來坐在昭娖身邊,伸手摸了摸昭娖的肚子。

“你們母子受苦了。”懷孕的當口是劉邦和項羽激戰的時候。而且又跟著他在軍中顛簸吃苦不說,又要擔心受怕。

昭娖低下頭手摸著自己隆起的腹部,“只盼著趕緊能安定下來就好。打來打去終究也不是好事。”

張良手臂環過來,將昭娖抱在懷中,想起什麽垂下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

“這天下自然要安定下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亂太久不是好事。”

豎仆已經將準備好的溫水和昭娖用的酪奉上。昭娖懷孕五個月照著醫者的吩咐多多食用稻谷肉蛋之類。所用的肉羹裏還要加茱萸調味吃的昭娖痛苦了一段時間。酪是用羊、牛的奶半發酵所制成的飲品。在此時頗為流行,而剛剛擠出來的新鮮羊牛奶有一種膻味,昭娖聞著差點就沒吐出來。不敢冒險喝生奶,煮好之後的她也喝不下,只喝發酵過的奶。

劉邦沒給他們更多的溫存相處時間,昭娖正興致勃勃拉著張良說肚子裏的孩子什麽時候能夠聽見心跳的時候,漢王派人讓張良前去幕府議事。

張良看著昭娖面上露出一絲歉意,她臉上原來的笑容淡下去,人也有些懨懨的。雖然知道這是張良職責所在,但是心裏還是忍不住的不暢快。

“待會阿娖可到四處走走。不過記得讓郭石陪行。”張良對昭娖吩咐後,起身離開。

劉邦找張良定是有要事相商,今日傳來消息。彭越在下邳被項羽擊破潰敗。而楚軍在擊敗彭越之後沒有回退或者是東攻齊國的跡象,而是氣勢洶洶一路西進朝滎陽成臯攻來。

146成臯

彭越這個人頗有將才,但是對上打仗橫沖直撞且一馬當先的項羽。就十分難說了項羽攻打下邳一路西向直直朝滎陽包圍而去。這次項羽來攻氣勢洶洶,似乎有不拔滎陽決不罷休之意。

六月的天,不說如同七八月那般如同火爐,但是也覺得不是什麽很怡人的月份。楚軍在下邳和彭越部打完不久,還沒休整多少時日,立刻下令馬不停蹄向西奔馳而去。

經過幾日的趕路,滎陽的城墻墻頭出現在最墻面的項羽眼裏。

項羽拉住身下的馬韁,坐在馬上雙腿夾緊馬腹。他望著遠處墻頭上的漢軍赤色旗幟瞇了眼。這座城池他自然是沒法忘記,那日他收到漢王親自出城投降的消息,特意準備了一番,他十分想看看當時宣稱自己弒君罪狀的劉邦前來投降的狼狽樣。沒想到人倒是來了,來的卻不是劉邦,而是與劉邦有幾分相像的紀信。

眾目睽睽之下,項羽精心準備的受降儀式活脫脫的成了他被人愚弄的證據。

“劉季現在身在何處?!”那時的項羽伸手就把紀信的衣襟抓起來提到自己面前沈聲問道。

“漢王已經出了滎陽了。”紀信沒有半點懼怕,甚至望著項羽眼裏嘴角都有嘲諷的笑意。

“寡人斬了你——”項羽死死的抓住紀信的衣襟,呼吸粗重目眥盡裂。他大喝一聲將紀信重重摔在地上。

“斬了他!”項籍狂怒道,“用他的人頭祭旗!”

還沒等他怒氣平伏下去,又有人傳來消息:漢軍出城!

圍了兩月有餘,沒想到竟然被劉季這小兒戲耍於手掌之上。

“傳寡人軍令,全軍就地駐紮,明日立刻攻打滎陽!”項羽端坐在烏騅馬背上,眼睛盯著滎陽城墻上的漢軍旗幟道。

城墻女墻後的軍士發現了護城河外積聚的楚軍,軍士不敢耽誤立刻將此消息送傳至守城的周苛和樅公。

周苛和樅公得知楚軍圍城並未大驚失色,兩人立刻登上城墻望見駐紮在護城河以外的楚軍。

兩人在幾個月前殺了一共守城的前魏王魏豹,將滎陽這座孤城楞是給守了下來。後來楚軍撤退他們也獲得了一些喘息的時間。如今楚軍再次來襲,恐怕就不如前次那般幸運了。

兩人對望,互相點了一下頭。

楚軍的幕府中,項羽臉色陰沈的幾乎都要滴出水“滎陽此城,上次寡人為劉季所誆騙,沒有攻打下來。如今這次你們有什麽辦法嗎?”

項伯沈吟一下出列道“破城之法,唯有將士不惜氣力全力以赴,臣認為將軍可派人在軍中尋一壯士,舍身攀上墻頭以火火燒城樓。城樓已燒,守城之軍必將慌亂,我軍且追隨直上,滎陽之破可待矣。”

項羽聽了眉頭微皺,“這等的壯士……”軍中真的有這等不顧自己性命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

“大王,攻城宜快不宜遲,萬一戰事拖長,劉邦帶兵來援救就晚了。”鐘離昧出列道。

“嗯。”項羽點了點頭,“挑選壯士一事,就由你去辦吧。明日我軍全力進攻,一定要將滎陽拿下!”

“嗨!”幕府中楚軍將領應道。

六月不如五月老是淅淅瀝瀝整天整天下著令人煩躁的細雨。第二日清晨朝霞將天邊的白雲染出淡淡的粉色。

旦日時分,項羽下令大饗士卒,酒飽飯足後全力攻打滎陽。

楚軍士卒們扛著登攀城墻的雲梯如同潮水向滎陽墻頭湧去。滎陽城內的漢軍早已經做好準備,當雲梯搭在城墻頭時,漢軍們立刻將雲梯用刀砍斷,或者是朝著雲梯上的楚兵投下巨石。一時間飛石如雨打的楚軍士卒睜不開眼睛,甚至有人已經生出畏懼之心朝後退。

項羽見狀大喝一聲“不許退!”

說完,他自己手持長戟跳下烏騅馬,大步流星就朝雲梯那邊奔去。

“大王不可啊!”項伯見原本應該是主導整場戰場的主將離去,立刻伸手阻止。但是他到底還是比項羽慢,項伯能看到的便是項羽遠去的身影了。

項羽一手持戟親自攀登上雲梯,其他兵卒見項羽親自來作戰,再也不敢後退一個個跟隨著項羽前去。

楚軍攻勢甚猛,城內漢軍拼盡全力守城,即使殺死殺傷不少楚軍,但是隨著時間的拖長漢軍也漸漸變得十分吃力起來。

屍體在城墻下碼得幾乎可以堆成墻,濃厚的血腥味道充斥著在場每一個的鼻孔。

突然有一個漢軍士卒看見西邊的角樓上燃起濃濃的黑煙,“火事!火事起!”

正在城墻監督將士作戰的周苛聞言擡頭一望,看見滾滾濃煙心中大叫不妙。那處火勢甚是猛烈,不一會便燒出一個缺口,楚軍見狀立刻湧入。

楚軍上了城樓和漢軍繼續廝殺在一起。即使周苛樅公有心和楚軍拼死一搏,但是大勢已去。漢軍眼下越戰越疲憊已經能看出來了。

果然滎陽城破,周苛和樅公被抓住帶到了項羽的面前。周苛和樅公雙手被捆綁著,臉上多有血汙,身上的盔甲已經被扒去。

項羽看著這兩個人想起這兩個人在這幾個月來表現的忠誠,想著要收為己用。

他看著周苛道“你做我軍的將軍吧,我封你為三萬戶侯,如何?”開出這麽誘惑的條件,項羽滿心認為周苛和樅公必然不會拒絕才是。沒想到周苛冷笑。

“你為何不早早投降漢王!你即將要為漢王所虜!你不是漢王的對手!”

“胡言!”項羽聽見周苛所言一腳踹翻了面前的幾案,他死死盯住猶自冷笑的周苛。“將此狂徒給我烹殺!”說罷又看向周苛身旁的樅公,樅公一臉平靜看得他心中火起,“將此人也殺掉!”

“哈哈哈哈!”周苛仰天大笑,“項籍小兒你除了烹殺還會做別的嗎?你德行喪盡,終有一日你定會死無全屍!”

“拖出去!”項羽大怒。

甲士立刻將二人拖了出去。

項羽手已經攥成了拳頭,手背上面青筋暴露。

滎陽城破,兩位守城的主將被殺。楚軍立即要奔赴成臯的消息沒過兩日就傳到了成臯的漢軍幕府。

劉邦是領教過項羽猛打的威力的。他實在不願正面和劉邦對上,守城的代價太大根本就劃不來。

想著,劉邦越發覺得這成臯留不得,心裏下定了決心“傳我軍令,今夜撤出成臯!”

眾人的眼光在聽到這聲軍令後,不禁把視線放在張良身上。

張良明白此時若是要想和項羽硬對硬不但不明智,而且很有可能將剛剛恢覆過來的軍力消耗殆盡。

“大王欲往何處?”張良問道。

劉邦沈思一會道“到北面去。”

**

昭娖的肚腹一日大過一日,雖然並不是很大。但是平日動作間已經有些許的不便了。她低頭整理著小嬰兒該穿的衣物時,突然有侍女跪在門外稟告“女君,主回來了。”

昭娖聽見放下手裏的衣物,剛剛想要起身,張良已經徑自打起垂下的竹簾進來。

“你還重身,坐著吧。”張良見昭娖起身稍微有些吃力趕緊讓昭娖坐回去。

張良居所內豎仆不多,現在室內只有兩個侍女守在那裏。

“你們下去。”張良扶著昭娖重新坐下淡淡道。

待到窸窣的衣物磨動聲響消失在屋外後,張良扶住昭娖道“阿娖收拾一下,今夜要離開成臯。”

昭娖聽後面上只是一瞬間的呆滯立刻就恢覆過來,她握住張良的手道“成臯守不住了?”

“楚軍攻勢正盛,漢軍眼下雖然已經恢覆稍許實力。但是此時並不是兩軍對戰之時。”張良看著昭娖說道。說罷他伸手為昭娖順了順頭發,看見昭娖茵席旁放置的一疊嬰兒衣物。

“苦了你們母子了。”張良沈聲道。

昭娖呼出一口氣低下頭,“你知道就好。”她眼眸朝著張良微微斜瞥“以後可要好好待他。”

夏日的夜晚來的總是格外晚,昭娖將一切打點好等到丁酉時分天才暗下來。

昭娖收拾的東西不多,就是一些衣服。早有侍女幫她提了走在身後。她由一個侍女扶著朝門外準備好的馬車走去。

一輛馬車已經準備好,周遭的武士手持火把,昭娖除了門在火把的光亮中看見張良正與另外一個士人說著什麽。因為光線並不充足,昭娖也看不清那人的面龐,只是身形看著覺得有些眼熟。

“夫人,請入車中。”有武士上前叉手行禮道。

昭娖點了點頭踩上豎仆準備好的踏盒進了馬車。馬車內疊著厚厚的褥子上面又放著一方竹席。

昭娖上車一切準備就緒後,張良躍上馬匹。揮手示意可以前行了。

一日後趕來的項羽發現整座成臯城竟然沒有漢軍駐守。劉邦將一個成臯城留給他,也將失望留給了項羽。

劉邦的目的地是黃河以北的修武,修武這個地方有張耳駐紮的軍隊。用來抵擋楚軍再適合不過。

即使禦者駕馭馬車極其嫻熟沒有多少顛簸,一晚上的急奔而出還是讓她疲勞不已。出了成臯後,那些陸陸續續出城的將領隨著劉邦一路弛向黃河奔去。

就在昭娖靠在車壁上昏昏欲睡中,肚中突然挨了一下。原本還是只是迷迷糊糊中的昭娖一下子醒過來。車內的侍女也是靠在車壁上睡死過去了,完全沒有察覺到她已經醒過來。

昭娖手撫上肚子,睜大了雙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肚子中的孩子又踹了她一下。這下昭娖真的感覺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在動。懷孕五個月來孩子頭一回踢她,也是她頭一次覺得腹中的生命如此真實。

她摸了摸肚子,伸手去挑開竹制的床簾。外面光亮大盛已經天亮。只是到哪裏昭娖仍然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

馬車旁是手持長戟的武士。她人在馬車中視線範圍並不寬廣。

張良和陳平兩人端坐在馬上,如今天已經大亮,兩人互相一看因為一夜趕路眼下的青色,面對面笑。

陳平見附近有水濱對張良說“該停下稍作休整了。”

從昨夜到現在一群人都沒有休息進食過。雖然說個個都是男人不至於因為這麽點疲累就倒下,但到底還是有些吃不消。

張良點點頭,下令就地開夥休整。

侍女拿著麻布和木盆到溪邊為昭娖打洗漱用的水。侍女半蹲在水邊將手中的木盆放在溪水中來舀水。誰知手中沾水一滑,木盆就滑了出去。侍女見著記得直跺腳,就要去追。追出一些距離。一條削尖的竹竿打在木盆上,那條竹竿上的手微微使力,那隨水漂流的木盆便老老實實的被撥歸到岸邊。

持竿的那人身材瘦削身子頎長,袖子用縛膊綁了起來,袴也被卷到膝蓋之上。那人彎腰將木盆拿到手裏,轉過身來。

侍女剛想要道謝去拿,視線觸及那人如春月一般的面孔,臉噔的一下全紅了。

陳平抓住木盆的一邊笑笑擡頭,將手中的木盆遞給她“是給你家女君準備的吧?莫要耽誤,快去吧。”

侍女唯唯應下,伸手接過飛快瞟一眼陳平。紅著臉轉身跑開了。

陳平看著侍女逃跑似的速度有些好笑,不過他的視線沒有放在侍女身上多有。他的視線放到溪邊的那叢茂盛的灌林處,手中一抖竹竿刺入水中再拿起的時候,一條魚已經插在上面了。

負責夥食的兵卒正忙活著燒火。火燒起來後,一擡頭一條魚摔在案板上。只見漢軍中尉對著自己笑。

“將那條魚收拾了做成魚羹給侯夫人送去吧。”說罷,陳平轉身離去。

**

一行人用完夥食繼續趕路。來到黃河邊。這時候必須要下馬乘坐船只。張良親自去扶昭娖上船。昭娖上船後發現船上還有一人,當她看清楚那人的昳麗容貌,臉色一僵。

張良註意到她臉色變了問“怎了,可是身體不適?”

昭娖擠出一絲笑搖搖頭,“無。”

她被張良扶著進入船艙,陳平留在船艙外眼望著黃河河面。張良走出來,他問道“侯夫人可還安好?”

張良點點頭“內子一切安好。”

船頭的船夫一篙撐入河面,向黃河北面行駛去。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船頭的船夫撐船間唱起了歌謠。

其中此歌意思中是戲弄新婚夫婦,張良聽了低頭淺笑,目光時不時向船艙中望去。而陳平目光微沈只是看著河面一言不發。

147馬車

昭娖坐在船艙裏,她從心底裏就不願意再次見到陳平。雖然當年的事情除去陳平的原因外,她自己也別想把撇幹凈。不過事到如今,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以前的往事既然陳平無意再糾纏,她也當從未發生過才好。

船夫一邊唱著黃河上面慣有的調子一邊撐船。六月的風裏風吹來夾帶著一股水氣。

“成信侯似乎心情不錯。”張良身後傳來清朗的嗓音。陳平走過來雙手攏在袖中走過來道。

張良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他視線從陳平臉上瞟過去望著浩浩蕩蕩似乎望不到盡頭的河面,“望見此景,心情舒暢許多。”

陳平臉上浮現笑容,“這河……平可是渡了好幾遍了。”

張良聽見他語氣中的懷念之情,眉梢微挑轉過頭來看著陳平。

“當年平投靠項王之時便是從在這大河渡過去的,到了項王北攻秦軍平也再次從渡河。到了殷王……”陳平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唇角微挑。

關於陳平的過往,張良聽說過一些,如今聽他親自提起又說了一半就掐斷不說,自然知道其中有一段心酸。若不是項羽大怒之下下令處死平定殷地的將領,陳平還不一定那麽痛快的奔赴漢營,將楚軍在彭城一線的防守機密作為見面禮送給劉邦。

項羽此人,勇猛無人可與之匹敵。但是謀算忍耐,卻到處透露著一股天真爛漫勁兒。完全不如沛縣小混混出身的劉邦。

“主上這次前往修武,意在修武之處的張耳吧?”陳平不留痕跡將話題轉開來問道。

張良只是笑,河面上的風吹拂起他的袖袂。衣袂翻飛間與身後景物融在一起讓人移不開眼睛。

兩人心思剔透,即使張良不說陳平也能意會。兩人相互對望淺笑,最終一同轉過頭去望著江面。

六月雨水比不得五月多,沒有滔天驚浪一路順順利利到達岸邊。昭娖挺著已經要六個月的肚子在張良的攙扶下從船艙下來,身後跟著服侍她的侍女。

昭娖轉頭看見張良發鬢旁的汗珠,心裏有些心疼,“這種事情,交給侍人來做不就好了?”孕婦挺著肚子想走快了也很勉強,她有些不願意張良吃這苦頭。

“她們來我不放心。”張良說著將昭娖扶下來。不遠處武士陸陸續續將馬匹等代步的工具牽下船來。

昭娖垂下眼睫不再說話,張良一直攙扶昭娖上了馬車看著她坐好之後才離開。跟在他們身後的侍女有些訕訕的:本來這是她的活兒,現在君侯親自攬過去了,她要做什麽?

張良和陳平的目標非常明顯,跟隨劉邦的腳步朝修武而去。而且越快趕上劉邦的腳步就越好。

車輪轉動,昭娖在車內聽著車輪在地上吱呀碾過的聲響和馬蹄踩踏聲。從黃河北岸到修武,其中距離不長不短還有一道難走坑窪的道路。

山中道路中間低窪而兩邊山高,正好是兵法裏上好的圍殲之地。雖然楚軍的勢力被漢軍阻隔在鞏縣不能繼續向西挺近。但是這種亂世誰也不敢將話說太滿了。

夏日變天之快,原本的艷陽被滾滾烏雲遮蓋,雲中時不時閃現閃電,還有悶雷響徹其中。

進入狹長的山間道後,張良下令全體戒備。

道路兩旁都是高聳的樹林。道路鮮有人經過已經長了許多野草,大風刮來吹得窸窣作響。

“啪嗒”豆大的雨滴砸下來落在車頂上,聽得格外清楚。

不一會兒傾盆大雨瓢潑灑來,車內的昭娖還好。外頭的男人們一頭一臉被雨潑了個正著。一群人要找能躲雨的地方,一名武士提著衣裾要走進樹林迎面而來的就是一把刀。

“豎子!”武士手中長戟擋住朝著自己腹部而來的刀,大罵一聲。

“喝呀——!”頓時從兩旁的樹林裏跑出百來名衣著破爛的人手持刀矛等武器就朝中間道上的武士砍來。

張良一把拉過手中的馬韁,“行陣!”

在場的武士都是上過戰場經過血肉搏殺過的,張良的那聲重喝夾雜在滾滾雷聲中,出奇的清晰而有力。

武士們立即集結起來以方陣的形勢將馬車和張良陳平兩人給圍起來。最外層的武士手中長戟鋒利的戟尖一致對外。

上過戰場的武士進攻一體,渾然如同一人。這也是他們對上那些散亂的強盜們最大的優勢。

但是這些從樹林裏沖出來的卻不是普通的強盜,面對嚴陣的武士們他們也並不是沒有應對之策。

陳平伸手抹去淌在臉上的雨水,笑了“看來這等都是逃潰的散兵。”散兵游勇不足為慮,但是看眼下這樣子,這幫人應該有一個頭領在指揮著他們。就像這些武士聽命於張良一樣。

外層的武士已經和強盜打上。天降大雨,武士們身上衣裳皆濕透了,織物吸飽了水貼在身上在不舒服之餘,還阻礙人的動作。反觀對方赤身裸體,頗有些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味道。

“勞煩中尉。”張良臉上沒有半點笑意,他手伸向腰間佩帶的長劍,手握在劍柄上一寸一寸將劍從劍鞘中拔出,劍身被完全拉出發出金屬振動的聲響。

“好劍。”陳平聽見長劍出鞘的沈吟聲由衷的讚嘆道。

只攻不守,眼下無地無防禦可以依靠。只攻不守也是不成的。陳平看著張良一夾馬腹,對著迎面而來的強盜彎腰劈下。

那一劍狠厲堅決,那人立刻就被斷了頭顱,爛泥般躺倒在地。

張良頻頻出手,全是沖著要害而去。鮮血濺出沾染上他的面龐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沿著了臉頰從下頜處淌下。

從雙方動武的開始,昭娖在馬車中就聽得不對勁,稍稍將車廉打開一看。果然是強盜來打劫了。

車中侍女瞧見不對勁幾乎嚇癱在那裏,絲毫動彈不了。昭娖習慣性的就把手朝腰間身去。手指觸摸到的只是一片空氣。她這才反應過來:現在的她已經不是以前了。

潑盆雨水中,眾人交戰在一處。陳平拉好馬韁,指揮著剩下來的武士將馬車處圍住。那夥人見狀更加認定馬車裏有好東西,呼嘯著就要朝馬車那裏湧來。

“喝——!”一名強盜將手中的的長矛丟出紮在車轅上。鐵器刺入木頭的聲響十分刺耳,侍女嚇得差點尖叫被昭娖一眼看的立刻憋了下去。

陳平見狀眉頭隆起,見賊人有向馬車聚攏的趨勢,令武士嚴守四面。自己驅馬而上,拔劍而出。

外頭混戰幾許,混戰中不知是個哪個混蛋的劍脫了手飛出去一下子砸在馬臀上。馬吃痛嘶鳴一聲,撒開蹄子拼命朝前奔。這下不管是圍著的還是攻來的呼啦一聲吵嚷著逃開。有那麽兩個動作不夠快的被馬車沖撞在地馬蹄和車輪從他們背上踩碾而過。

昭娖俯下身子蜷縮成一團護住肚子。侍女嚇得面如土灰已經幫不上她什麽了。

此時張良丟出一顆人頭,急急朝著發狂了的馬車而且。跟在他身後的武士大聲喊道“爾等首領已死還不束手就擒!”

強盜們一聽首領已經死了,趕緊一頭要紮進樹林裏逃命。結果有幾個走慢了被武士砍翻。

陳平早已經趕了上去,比張良還要快上幾分。陳平的馬奔馳到昭娖馬車旁,目測了一下,松開夾緊馬肚子的雙腿朝車上撲過去,陳平身子堪堪撲在禦者所在的位置,咬牙腳蹬上去。一把拂開嚇傻了的禦者,自己持起馬韁瘋狂向後將馬拉住。馬韁深深陷入肉裏鮮血溢了出來。

當馬停下來的時候,陳平臉上已經分不清到底是雨水還是汗水。松開手中的馬韁,陳平轉身徑自掀開車廉。

“沒事吧?”他急切的問。

在車內蜷縮起來保護肚子的昭娖聽了,擡起頭來看著渾身濕透了的陳平。一時間她呆楞在那裏完全說不出話來。馬車旁傳來馬的嘶鳴聲,陳平垂下眼放下車廉自己退到一旁。張良從馬背上跳下來一路跑過來。

“阿娖!”原本掉下去還沒穩的車廉又被打了上去,這下出現的是張良的臉。

昭娖瞅見他深衣衣襟出有一道血跡,立刻就俯身過來翻開他衣領查看有沒有傷口。

“哪裏受傷了?”昭娖翻開已經濕透了的衣襟發現沒有傷口之後松了一口氣。

張良將昭娖放在他衣襟上的手抓下來,昭娖被他手心的冰涼嚇了一跳。六月的天掌心竟然這麽冰涼。

“阿娖你還好麽?”張良盯著昭娖問道。

“嗯。”昭娖點點頭。

“成信侯,眼下我們該怎麽做!”馬車外響起武士的聲音。

張良沒有放開昭娖的手,他身子微微朝外轉“下我命令,整理過後立刻向修武進發!”

夏季的大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一場瓢潑大雨過後艷陽天又來了。一眾人先是在雨水裏和強盜搏鬥,然後又是急急朝修武奔去。

昭娖在馬車內一手抱著肚子,想著方才的驚魂一刻不禁後怕。

修武離滎陽線並不遠,從黃河北岸下船,一行人在晚上的時候趕到了修武。修武原來是張耳的駐軍地,但是此時劉邦已經收回了他的兵權,把他派到原來趙國的地界去鎮守已經打下來的趙國都城。

張良和陳平都是劉邦眼下的重要的謀臣。他們剛到修武的大營,立刻就有人給他們準備沐浴用的熱水還有膳食。

外間的豎仆將幹燥的整潔衣物捧進來。昭娖挺著肚子給他解開衣帶鉤,奈何隔著個肚皮做什麽都不太方便。

張良見她動作有些吃力,便道“阿娖先去沐浴休息一會,這種事情就交給豎仆來好了。”

昭娖聽了,停下手來。侍女趕緊扶她到屏風後休息。

站在五個月的尾巴上,跪坐對她來說已經有些吃力了。她手靠著憑幾,斜躺在折榻上。侍女很有眼色的給她捶腿。昭娖的腿已經有些腫,躺在榻上她都覺得不是很舒服。

張良在那邊沐浴更衣過後,繞過屏風看見這邊躺著的昭娖。

昭娖看見他來,望著他眨了眨眼。張良在她身邊坐下來,“還是不太好受麽?”

懷孕的辛苦,昭娖根本就沒瞞過張良。從懷孕初期的嘔吐不止脾氣大變到肚子大起來各種腰酸腿腫。

一樣一樣張良都看在眼裏,甚至因為這個還挨了昭娖一腳。

“還好。”昭娖細聲細氣,她擡眼看著張良伸手將張良的手拉過來。手背在他的掌心裏蹭了蹭,比白日暖了許多。她安心的嘆口氣“總算好多了。”

張良的眼裏蕩起笑意,他將昭娖的手握住。略粗糙的掌心摩挲著她的手背。

“今日孩子動了。”昭娖被摩挲得只覺手背上一陣癢,她說道。

“真的?”張良似乎很驚訝又很開心。

昭娖慢慢的讓身體躺下去稍許,方便張良俯上來聽。

張良身子俯下來,耳朵貼在她聳起的腹部上。昭娖的手指搭在張良的頭發上。張良的頭發已經織辮挽髻用發簪固定好。手指拂過前面中分發的發間,發絲裏還帶著沐發後的濕氣。昭娖躺在那裏突然想起什麽,手指摸索上了他發上的發簪。剛剛想抽出來卻被張良按了手。

“待會還要去覲見漢王。”

昭娖聞言,手指動了動張良將手放開。她的手停留在他的脖頸上。

“還有四個多月……就要生了……”昭娖呢喃著。還有四個多月……似乎也只有四個多月了。

“不知道這孩子出生的時候,你看不看得到。”

張良眼眸垂下,“會的。”突然他想起了陳平淋著雨站在昭娖馬車旁的場景。

“阿娖與中尉……似是相識?”

昭娖手一僵,很快放松了下來,“當年他在楚營,我和他打過交道。”張良聽了也不再問。

漢軍追隨劉邦奔至修武,而劉邦也沒在修武幹呆著,他聽取了郎中鄭忠的意見,不可楚軍正面作戰,幹起當時在宛縣的那一套:挖深壕溝,增高了城墻的壁壘。另外他派出盧綰劉賈率兵士兩萬人,幾百人的騎兵前往梁地和彭越一同和楚軍作戰。

148胎產

劉邦奪了張耳等人的軍權,聽取郎中的諫言不和楚軍正面相對,派出盧綰深入楚地在項羽的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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